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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磨合一下,你就知道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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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走進了那個奇譎詭秘的暗室,青石所鑄的藥櫥裏整理的井井有條,深處的隔間內佇立著詭譎的妖物,上面攔著幾條掛滿了符紙的長繩,青銅藥爐煙霧繚繞,色澤繽紛,卻全無絢麗之態,反而是處處透著滲人的陰森。

歐陽少恭來到一處隔間,站立著一具幹枯得像是始皇陵裏面的民夫幹屍一樣的類人怪物,身上還生滿了累累肉瘤,長相可怖,難以細說。

[定閑可知這是誰?]

[不知。]你隨便指了個怪物問我,縱使我也活過那麽久,也沒那麽神啊。

[怪物?]歐陽少恭輕笑一聲,溢滿了興味,[定閑有所不知了,這位,乃是六年前名滿天下的揚州花魁。]

[哦。]仔細一看,比之男人好像是多了點什麽,又少了點什麽。

[……定閑不好奇?比如,能夠問鼎花魁的女子怎麽淪為了如今這幅,你都稱之為怪物,的非人模樣。]循循善誘的口吻。

[這有何稀奇的,無非是韶華易逝,她惶恐自己容顏衰敗,亦或是已經翠消紅減,她不甘願,便與你做了某些秘而不宣的交易,哪知只是白白送上門成了你的小白鼠。]施定閑毫無在意。

[大致如此。然而並非我不願,世人多求青春永駐,長生不老,我亦有心與那生老病死的天理循環爭上一爭,如此看來,既然是志同道合,那又何妨各取所需?況且,這名女子直到最後一刻都還堅信自己可以重獲世人傾慕,不也很好?]

[那便就是好吧。]施定閑興致缺缺,[既然你們當事人都達成了共識,我也無任何置喙的餘地。]

歐陽少恭走到藥櫥前,取出左邊一格的錦盒,撚出一粒無色無味的黑色藥丸,來到另外一處隔間,揭開了符紙一半,裏面的一名身體壯碩的大漢猛然睜開眼,眼珠外凸,如銅鈴一般,瞳內血絲密布,張開嘴嗷嗷嚎叫吐詞含糊不清,手足顫動,狀如瘋癲。

[喝!]施定閑著實被嚇了一跳,不帶這麽嚇人的,雖然她自己也算是鬼魂。

[呵呵,我觀定閑行事,倒是頗具膽識啊。]

[那是我做好了心理準備,你這冷不丁來一下,誰都要被震一下。]我又不是傻大膽。

[定閑可聽清了他在叫喊些什麽?]

施定閑凝神細聽,有什麽詞好像呼之欲出,又不甚明了。[你再上前點。]

[定閑這會兒倒是無所畏懼了。]歐陽少恭上前一步,靠近了些。

[反正有你在,他到時候抓狂要撓也是撓我倆。]反正兩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。

[……]

幾乎都要湊到那張嘴的跟前了,聲音在耳邊炸響一般,一股催人欲嘔的惡臭撲鼻而來。

[惡……好臭,他口臭……你都不給他餵點清醒口腔的?]

[……那是他體內腑臟腐化出了膿水,清口丸只解其表。]

[別說話,你不知道專心聽聽力的時候,最忌諱有人在耳邊幹擾啊。]

[……]

施定閑仔細辯聽了一會兒,不甚確定道:“……我……不……想…………救……”

[定閑聽得無誤。他的確是在呼救。]歐陽少恭肯定了施定閑的答案。

[好可憐。]

[可憐?]歐陽少恭語氣愉悅,[你眼前這人曾是屠人村舍,殺人/妻兒的惡霸土匪,我在游歷岐山之時偶遇了他,其時他已垂垂老矣,為尋求力量,他與我回到這裏,承諾於我。如今,他卻是要半途而廢。定閑以為,我手中這藥能否解救他?]

[嗯。的確可憐。早年作惡多端,今日面目全非,狀若鬼魅,還奢望他人的救贖,無知而可憐。]停頓了一下,[遇上了你,就更可憐了……怕是連以人的身份死去都是不能夠的。至於這藥,無論我以為如何,你都會下手,結果無非兩種,一是你得到一具藥屍,一是你得到一只妖物。於你,都無甚妨礙。]又小心翼翼確保不會被聽到的腹誹:再說,前面那句屠人村舍,殺人/妻兒的行徑怎麽聽著那麽耳熟啊耳熟,先森啊……

[……呵呵,定閑當真是知我之人。]歐陽少恭低聲笑道,頗有些欣慰之意,[然而卻並非是我要將他化為妖物,而是他自己尋求強盛之道,卻無法承受與之而來的風險,因此也就無法享受,真正的,力量。]說著,將藥投進了那人的嘴裏。

“嗷嗷嗷——!!!”

不消片刻,那人渾身形體變異,骨骼扭折,咯啦啦的碎裂聲,筋肉爆裂,肌理超出尋常人所能承受範圍的膨脹虬結,身上的破衣被突出胸腔還挑著猩紅色的血肉的骨骼戳破,烏黑惡臭的膿水混著血水流了他腳下一地。

“呲——!!”尖銳的指甲撓過墻面留下深深的抓痕,面部逐漸潰爛,血紅色的眼珠連著血脈耷拉在臉頰上。

“小心!”那怪物手臂暴長,抓向歐陽少恭所占之地,數道疾風,施定閑顧不得身體的控制權,大喊地同時身體後仰,躲過了攻擊,眼見方才所占之處的後方石柱應聲斷裂。

眼前這怪物雙臂向前伸展不斷抓撓揮舞,身體前傾,似是要脫離咒符的控制了。

[他正在享受他的力量。剛才那一爪子估計能把我們抓個透心涼。]施定閑努嘴,還有心調侃。

[……定閑莫忘了,有你在,這身體是使不出法力的。]

[誒誒誒誒?]那怪物一點一點脫離了束縛,爪子已經轉了方向,嚎叫著,似是要將眼前這人抓成碎片,施定閑大驚失色,又是險險避過一爪,側身抄了罐子砸了過去,罐子破碎,藥粉四散,施定閑趁機跳下臺階,[先生啊啊啊啊,你要不要這麽淡定啊,這也是你的身體啊啊啊啊]

忽覺腦後一陣涼意,前撲,躲過一個餓虎撲食。

看到那個四肢呈枯爪狀態的怪物pia在墻上,施定閑無語,[呃……那怪物徹底脫了咒縛,先生,我們怎麽辦?]

[這藥,還有些缺陷,他怕是熬不過一炷香。]歐陽少恭沈吟。

[一炷香?!!!]施定閑哀嚎,翻身欲拐進另個房間,不料袍角掛在了鼎角,施定閑急忙去扯,一邊抱怨,“你這衣服就是費事!”眼瞅著怪物要追上來,使勁一扯。

“次拉——”袍角敞開了一個銷魂的豁口,施定閑繞上了橫梁,還在感慨,“這衣服精貴了就是容易扯壞。”

[……]

你追我逃,折騰了一炷香,那怪物嘶叫一聲,癱在地上化成了血水。

“可惜了。”歐陽少恭上前,看著那攤血水,“差一點,就可以了……”

“是啊,差一點就可以把我們撕了。”施定閑怒了,搶過控制權,拍拍袖子,轉轉胳膊,以示勞累,然後擡腳就走。

[出去的路在那邊。]

[……]哼。

還是乖乖交接了身體控制權。

回了青玉壇的庭院,欣賞著春意盎然,施定閑舒了口氣,異形活體標本展覽參觀什麽的,太重口了,自己還是老實點好。

自此,施定閑在歐陽少恭去密室時從來都是沈睡狀態,在他休息的時刻也不曾妄自行動,雖然歐陽少恭在時已經吩咐了如果不是自己吩咐,弟子不可擅自近身靠前。

另一日,又有弟子來報,說是松音師兄有要事相稟,施定閑喚醒了小憩的歐陽少恭,自動退居二線。

“啟稟長老,那人又派人遞上了帖子。”施定閑左看看右看看,覺得這人和元勿長得差不多嘛,難不成歐陽少恭選心腹都是挑一個模子的?

“我意已決,回了他便是。”歐陽少恭簡簡單單就打發了。

“是。弟子告退。”松音恭恭敬敬退下。

[他們,雖不是體態長相完全迥異,倒也不至於相似到如此地步。]

[呃……]施定閑沈默片刻,[我自轉生以來,對於前幾世所見之人的長相總會難以辨識……]

[……我恰恰與定閑相反,能記得的,便是,愈加,刻骨銘心……]

話題真心沈重了。

[說起來,你們青玉壇怎麽弟子都沒有個班輩的字什麽的,一會兒恕念,一會兒元勿,一會兒松音,我都搞不清楚輩分。]

[這也算是青玉壇的一點與眾不同之處,定閑不知內情無怪乎會疑惑,]歐陽少恭一邊調試配方一邊娓娓道來,[青玉壇弟子一是自小無父無母,由門下弟子帶入門中,以草藥為名,一是慕名而來的俗家弟子,此類弟子的稱呼便不會更改,即是俗家姓名。]

[哦。那雷嚴也是後來來的?嘻嘻,青玉壇的掌門和長老居然都不是自小長在門中誒。]

[雷嚴,的確是自小長在門中,而我即使是慕名而來,也是在這門中待了十多年,相去亦不甚遠。]

[哦?那雷嚴的草藥名是什麽啊?]

[莨菪。]

[噗……怪不得當了掌門就要改名字,浪蕩什麽的不適合修道之人啊~~~~]

[定閑說笑了,莨菪本身帶毒,然而泡酒煎汁亦是良藥。]

[好吧,可是莨菪又名天仙子,莫非雷嚴幼時長得貌美可人?]那個胡子拉雜聲音雄渾的大叔小時候是個柔美的小正太?真是難以想象。

[……這我,確是不知。]

[哦。]

幾日相處下來,施定閑真心覺得歐陽少恭不黑化的時候真是個好先生,脾氣溫和,長相悅目【你又看不到自己的長相】,氣質高雅,見識也頗為廣博,與人交談不疾不徐,有理有據,總是等著自己把話嘮叨完,偶爾被自己噎得沒話說也從不見急色。

不過要說她最喜歡的時候,還是他靜靜地彈琴的時候。

高山流水之音卻無曲高和寡的孤寡清高,細膩悠揚的琴音含著渺遠的情思,舒緩流暢的曲調傾瀉而出,時而輕快時而低靡,不似喧囂華宴上的隆重高亢,也不是一人獨處之時平添寂寥的清平單調。

每當這個時候,施定閑就會格外安靜,靜靜地聽著這人彈曲,心中平和安寧,浮躁盡除,一種油然而生的傾慕之思,和模糊的久遠的懷念……不是那次在琴川,而是更為久遠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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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唔……]施定閑從沈睡中醒來,發現已是身處會仙橋,[先生要出遠門?]

[嗯。定閑可來猜猜,我們一路北上渡河是要去哪裏?]

[……白帝城。]

[正是。]

怪不得這幾天又是不眠不休,狂煉些稀奇古怪的藥,還夜宿經樓翻閱典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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